夜幕早已降临，长安街内外却仍旧灯火通明，十里长街火树银花，灯火辉煌，人声鼎沸。酒家前的旗幡被晚风的轻轻吹过，酒楼里时不时传来了客人们的吵嚷声。街道两旁的店铺上挂满了各种样式的花灯，或是玲珑剔透的宫灯，或是小巧精致的兔灯和花灯，更有甚者挂起了走马灯，引人注目。
“选好了吗？你都已经挑了半个时辰了，还没选好要什么？”穿着青衫的少年有些无聊的摆弄着一眼前满目琳琅的商品，将头转向不远处正在挑灯的少女。
“再等等嘛，太难选了。”少女一脸纠结地看着这些灯，大多都是兔子，还有荷花，可她想要一个与众不同的灯。“等等，就这个好了。”少女迅速在一堆兔子和莲花中找出显得非常不起眼的月灯。上面没有什么兔子的装饰也没有复杂华丽的花纹，仅仅只是做成了月亮的形状而已，像随手做的丢弃在一旁。
“谢天谢地，终于好了。”少年放下了手中把玩着的玉佩，抬眼看着少女手中的月灯，没有去问其选择的原因“走吧我们去坐画舫，再迟一点船都要没了。”
“唉？你不问我为什么选这个灯吗？”
“我问了你会直接告诉我吗？”
“不会，嘻嘻。开玩笑的，你看这个月亮上面看起来好像有两个人哎。”少女笑嘻嘻地将灯凑到少年面前。少年仔细的看了看月灯上面的纹路，看似平平无奇的纹路竟巧妙地构成了两个人形，两个人相互依靠着，仿佛是在盼望远处。他明白了少女为何选这灯。
两人乘上了画舫，少女坐在船窗边，看着窗外的圆月，满天的孔明灯，以及河中的花灯。少女乌黑的发丝被微风吹拂着，丝丝缕缕，长发飘飘。澄澈的眼眸仿佛能够倒映星辰。鹅黄的齐胸襦裙使少女多了几分俏皮和活泼。白皙的手轻轻的划过湖面，倒映着星河的湖面出现了几道痕，像是破碎的星河，缓缓流淌。
“去年圆月时，花市灯如昼，月上柳梢头，人约黄昏后。”少女忽然吟出一首诗了，像是有感而发一样。
“你知道后面四句是什么吗？”少年打断了少女的吟诵，有些好笑的看着她。
“今年元月时…时……然后什么来着？”少女显然是卡壳，愣是没想出后半句。
“先生教书那时候你又走神了吧，算了，反正那首也不太好。”
“什么嘛，那你说应该是怎么样的。”
“至少也应该是‘暮然回首，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’才行啊。”
少女先是一怔，脸颊带着淡淡的红晕，故作生气的拍打了一下少年“也不怎么样嘛。”
“那你脸这么红干嘛。”
“那是化妆化的，和你没什么关系!”
“哈哈...”
几年后，少女已是妇人，再次又回到了这个地方，只不过少了身边的那个人。
长安街依旧灯火通明，来来往往的行人依旧络绎不绝。妇人缓缓走过人群。神色忧伤的她竟在桃李年华之际边有了几丝银发，头上贵重的双凤纹鎏金银钗暗示妇人的贵族身份，或许已成为了官员的夫人，或是王妃。
她忽然停下了脚步，有些愣愣的看着那满目琳琅的花灯中最不起眼的那盏月灯。月灯复杂的纹路构成了一对情侣月下相会的图景，像是在许下誓言，祝福彼此能够白头偕老，共度人生。
滴答，滴答，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。
“夫人……您没事吧?”
她强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，整理情绪，又变回了那高贵的夫人，只不过眼神却变得悲戚，深邃。
“去年元夜时，花市灯如昼……”她轻轻地念着，年少时还未理解的诗，现今已完全知晓。
“月上柳梢头，人约黄昏后……”洁白的月光散发着柔和的月光，稀稀落落的倒映在随风飘荡的柳絮上，已过酉时，但太阳未曾离去，仍在远处的天边残留着点点黄晕。
“今年元夜时，月与灯依旧……”她抚摸着花灯，泪水滴在花灯上，覆盖了灯上的两个人影，透过泪水两人相隔的越来越远，像极了他和她。
最终，她买下了灯，走到当初登画舫的湖边。她向待女要了火折子，将其放入花灯中。
“夫人，小心！您这样做会把花灯点着的。”侍女想拦住她，但早已来不及，花灯被点着了。明亮而鲜艳的火焰缠绕着花灯，意图吞噬掉整盏花灯，花灯在火中逐渐化为了灰烬，随风飘散，无人再知它曾是一盏花灯。
她呆呆地望着花灯燃烧后留下来的尘埃，念出了诗中的最后一段句。
“不见去年人，泪湿春衫袖……”